第(2/3)页 藕官正没有主意,见了宝玉,也正添了畏惧,忽见他反而为自己掩饰,心里转忧成喜,也便硬着嘴说到:“你看清楚是纸钱了吗?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!”那婆子听说,也发起狠来,就弯腰向纸灰里找了片遗纸,举在手里,说:“你还嘴硬,有证据在此。我只跟你厅上说去!”——要去“议事厅”,说着,就拉了袖子,拽着要走。 宝玉忙把藕官拉住,用拄杖敲开那婆子的手,说:“你只管拿了那纸告诉去吧。实话告诉你,我昨夜做了个梦,梦见杏花神要我烧一挂纸钱给他,不可叫本房的人烧,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,病就好的快。所以我请了林姑娘麻烦她来烧。杏花神说是不许任何人知道的,所以我今天才能起来,谁知却被你看见了。我这会儿又感觉难受了,都是你冲的!等老太太回来,我就说你故意来冲神祗,催我早死。” 那婆子听了,忙丢下纸钱,陪笑央求宝玉说:“我真的不知道,二爷若回了老太太,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?也罢,我就回去对奶奶们说,是我看错了,没事了。”宝玉想了一想,方才点头应允。那婆子就一路去了。 这里宝玉就问那藕官:“你到底是给谁烧纸?”藕官因为刚才宝玉庇护她,心中感激,就含泪说到:“我这个事,除了你屋里的芳官,还有宝姑娘的蕊官,没有第三个人知道。今日被你遇上,又得了你的照应,少不得也告诉你吧,只是不许再对别人讲。”然后,又哭说:“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当面说,你回去问芳官就知道了。没人的时候问她。”说着,忧愁地离去。 宝玉听了,心下纳闷,有什么事什么人不好意思说呢,于是忙溜达回怡红院来了,正见袭人和芳官说话,不好过去叫芳官,只等等着。(芳官是分到宝玉这里的。) 一时袭人跟芳官聊完了,芳官又跟了自己的干娘洗头去。她干娘偏又先叫她亲女儿洗了之后,才叫芳官洗。芳官见了这般,就说她偏心,“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。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,沾我的光不算,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。”她干娘羞愧变成恼,就骂她:“不识抬举的东西!怪不得人人都说戏子难缠。凭你是什么好人,入了这一行,都变坏了。这么大的小屄崽子,也挑三拣四,咬群的骡子似的!”于是娘俩就互相吵了起来。 这么吵是不好的,因为它影响了怡红院的优美的贵族气氛,袭人于是忙打发人出去说:“少乱嚷,瞅着老太太不在家,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会说。”(一个个就是含了干娘和芳官。)晴雯于是说:“都是芳官不懂事,不知狂的什么似的,会两出戏,倒像杀了贼王,擒了反叛来的。”呵呵,晴雯的意思是,那芳官固然是受了点委屈,但也是一贯狂,所以才跟她干妈吵。袭人说:“一个巴掌拍不响,老的也太不公平些,小的也太可恶些。”总之,在她们二人看来,大的小的都有坏处。一个是欺负人,一个是针尖对麦芒,毫不让人的,所以在外面吵呢。宝玉则说:“怨不得芳官。自古说:‘物不平则鸣’(韩语的话)。她从小没了爹妈,在这里没人照看(只这干妈被贾府委派来照看,但也没好好照看),(干妈)赚了她的钱,又作践她,如何怪她吵。”又向袭人说:“她一个月多少钱?以后把这钱给你,你收了她来照管她吧。岂不省事。”袭人说:“我要照看她怎么照看不了,又要她几个钱才照看?弄的不好也讨人骂去了。”(袭人不愿意照看她。)说着,袭人起身,到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、鸡蛋、香皂、头绳之类,叫一个婆子给芳官送去,叫她另外要水自洗,不要吵闹了。(看来,这洗头也是个大工程。) 这时,她干娘见了袭人派人送了东西来,越发羞愧,便说芳官“没良心,瞎掰说我克扣你的钱。”——因为你“瞎掰”说我克扣你钱,所以那屋里送洗头东西来了,让我当众羞愧。说着,就往她身上拍了几把。芳官就哭起来了。宝玉见她哭了,就要走出去,袭人忙劝:“你做什么?我去说她。”——这里,不是像刚才似的说她们了,母女两个各打八十大板,而是说“她”,说那老的,因为袭人已经干涉了,送东西了,好好的小的洗洗就好了,那老的还闹,还打,还说些个话,还要让事件进行,甚至升级,这就是藐视主子,这就全是她的不是了。晴雯却快,已经先冲出去了,指着她干娘说:“你老人家太不懂事。你不给她洗头的东西,我们饶给她东西,你不自己害臊,还有脸打她。(你应该见了这些东西愧疚,别再闹了。)她要还在那里(梨香院)学艺,你也敢打她不成!”(那里有教戏的导演,当着导演,轮不到她来教训人,所以这里晴雯的意思是,你过去当着导演,你不敢打她,现在你当着我们的主子,你却来敢打她,你这不是藐视我们主子吗?我们主子宝玉难道不如导演厉害吗?) 那婆子却说道:“一日叫娘,终身是母。她排揎我,我就打得。”袭人忙叫麝月说:“我不会和人拌嘴,晴雯性子太急,你快过去镇她两句。”那麝月是最能说和找道理讲的了,以前为了宝玉的小名编了那许多道理吓唬人,于是当即奋勇出去,说道:“你先别嚷。我且问你,别说我们这一处(宝玉处),你看满园子里,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?就是你的亲女儿,既分给了房里(参加了工作),有了主子,自有主子打的骂的,或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(袭人晴雯等丫鬟)打得骂得,谁许老娘子半中间管闲事了?要都这样,又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?越老越没规矩了!你放心,这几日老太太不得闲,我没回。等两日消闲了,咱们痛快回一回,大家把威风煞一煞才好。宝玉才好了些,连我们还不敢大声说话,你反倒打的人狼号鬼叫的。上头才出门几日,你们就无法无天了,眼睛里没有我们了,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。她不要你这干娘,怕草粪埋了她不成?”宝玉恨的用拄杖敲着门槛子说道:“这些老婆子都是铁石心肠,也真是件大奇事(联系藕官被那婆子管制)。不能照看,反倒挫折,天长地久,如何是好!”晴雯说:“什么如何是好,都撵了出去,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。”那婆子当众挨批,羞愧难当,一言不发。(这羞愧也不是发自心底,而是被宝玉和晴雯骂了,还说撵出去,当着众人没脸,而羞愧。) 那芳官只穿着海棠红的小棉袄,底下丝绸撒花袷裤,敞着裤腿,一头乌油的头发披在脑后,哭的泪人一般。麝月笑说:“把一个莺莺小姐,反弄成拷打红娘了。这会子又不妆扮了,还是这么松松怠怠的。”(这话前含讥讽,后是批评。芳官是正旦,演莺莺这样的大家小姐,端庄严肃正派型的。“这会子”不是指这会儿,而是和演戏时相比的现如今。但现今她却不注意妆扮,衣服穿的很随便,小棉袄外边应该有个正式的夹衣,但没有,袷裤的裤腿非常松大,因为过大,需要打绑腿扎上,但是她也没有,就敞着,总之衣裳都松松怠怠的。麝月这么说她。) 宝玉却说:“她这本来面目极好,倒别弄紧衬了。”(‘本来面目’是一个词。意思是,小美女,本身生的极好,倒别穿的制服似的,刻板了。)这时,晴雯过去拉了她,替她洗净了头发,用手巾拧干,松松地挽了一个慵妆髻,命她穿了衣服到屋里来。(她干娘似乎没有给她洗的意思,总得有人给她洗,自己洗不了。而且晴雯给芳官挽的头发,正符合了宝玉的审美观,会欣赏人。) 第(2/3)页